其实，光伏不是一个内卷的行业

“光伏行业太内卷了，不是一个好的投资方向。”这是一名已经跟踪光伏行业多年的投资者发出的感叹。在他的眼里，光伏是一个极具发展前景的行业，“碳中和”背景下具有极高的天花板，但进入门槛太低，市场竞争过于激烈。

对于光伏行业的内卷，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这样认为。当我们在搜索引擎中键入“光伏内卷”四个字时，就会出现大量相关的文章，甚至上市公司还会被投资者公然问及“光伏行业内卷严重，公司如何应对？”等问题。可见，光伏行业的内卷似乎已经成为了市场的普适性认知。

“内卷”一词，主要指代同行间竞相付出更多努力以争夺有限资源，从而导致个体“收益努力比”下降的现象。用商业语言来表述，就是行业的进入壁垒相对较低，且企业间的产品或服务的同质化特征较为显著，无法形成差异化的竞争优势，随着新进入者的不断增加，企业在边际投入有所提升的情况下，边际收益却显著下降，一般接近或者处于完全竞争态势。

按照一般的商业逻辑，处于完全竞争态势下的行业的市场格局通常较为分散，领先者的市场份额很难超过15%。比如服装行业，根据前瞻经济学人的数据显示，2012-2018年间CR10稳定保持在8%-10%之间，只有像运动服饰这种具有显著品牌差异化的细分市场的CR5才能够接近50%。

对于“碳中和”背景下景气度颇高的光伏行业而言，随着新玩家的不断涌入，内卷下的市场格局理应愈发分散，这是基本的商业常识。然而现实却是，光伏产业链四大主制造环节的市场格局较为集中，且呈显著提升态势。根据CPIA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21年多晶硅环节CR5高达86.7%，较2019年的69.3%提升17.4个百分点；硅片环节CR5高达84%，较2019年的72.8%提升11.2个百分点；电池片环节CR5达到53.9%，较2019年的37.9%提升16个百分点；组件环节CR5达到63.4%，较2019年的42.8%提升20.6个百分点。

显然，从市场格局来看，光伏并不是一个内卷的行业。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大家普遍认为光伏行业内卷的？首先，在“碳中和”背景下，光伏成为了资本市场高度关注的板块，越来越多的企业跨界进入光伏行业，给人进入门槛相对较低的感觉；其次，光伏产业链各个环节设计产能和规划产能规模愈发提升，产能过剩已经不可避免。

然而，新进入者的不断涌入以及产能规模的提升，是否意味着行业的内卷呢？就理论而言，内卷，也就是接近或者处于完全竞争态势，需要同时满足进入壁垒低以及同质化竞争两个条件。那么，对于光伏行业而言，是否存在同质化竞争的情况呢？

企业间的竞争，通常表现在品牌、产品（技术）、渠道、成本（价格）、服务、规模等层面。只要行业内的大多数企业在这些层面上难以建立起差异化的竞争优势，就会呈现内卷的竞争态势。比如服装行业的中低端市场，大多数企业不具备品牌和渠道优势，同时产品更是同质化严重，成本也都相差不大，大多数企业只能勉强维持，很难有企业脱颖而出。

而反观光伏行业，各个环节的头部企业已经建立了显著的规模壁垒，如果没有颠覆性的技术出现，其规模壁垒难以被撼动。作为制造业企业而言，规模壁垒意味着成本优势，这在行业产能过剩时期将成为头部企业蚕食中小企业市场份额的重要武器（如果是内卷的行业，那么价格战则无效）。

除了规模壁垒以外，不同环节的头部企业亦有显著的差异化竞争优势。比如被认为技术门槛、资本门槛最低的组件环节的头部企业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建立了显著的品牌壁垒和渠道壁垒，国内“五大四小”电力企业的采购名录更是成为了中小企业难以逾越的障碍。

电池片、硅片环节目前仍处于技术或者产品变革期，头部企业在N型电池和大尺寸硅片领域的布局已经处于领先优势。尤其是在硅片领域，210大尺寸已经形成了差异化的竞争优势，中环股份、天合光能等代表性企业也借此在2021年取得了显著高于行业平均水平的经营业绩。虽然以双良节能、上机数控、京运通为代表的210硅片新势力很快便获得了市场订单，但需要注意的是，具备生产能力并不代表着生产工艺已经成熟，成本具备竞争力。放眼任何一个行业，当处于成长期时往往歌舞升平，但增速一旦放缓，就及其考验企业的内功。况且，随着工业4.0技术的逐步深入，头部企业也有可能形成一定的数据壁垒和算法壁垒。

硅料环节因资本强度高、产能弹性小，被誉为最不“卷”的环节。然而，随着保利协鑫能源、通威股份等行业巨头的大肆扩产以及合盛硅业、信义光能等新玩家的加入，其未来的竞争强度将会显著提升。不过，这并意味着市场会进入完全竞争的态势。首先，头部企业的规模优势，新进入者很难撼动；同时，硅料环节是光伏产业链中技术含量最高的环节，像在行业中深耕数十载的保利协鑫能源、通威股份等头部企业所建立的技术优势和成本优势，也并非是新进入者能够轻易颠覆的。

正是由于各个环节的头部企业已经逐步建立了品牌、渠道、技术、产能等差异化竞争优势，才使得光伏行业的市场集中度显著提升。如果光伏行业真的内卷，那么随着竞争强度的提升，头部企业的市场份额应该是逐步萎缩的。仅凭产能过剩就判断行业内卷化，显然是不合理的。放眼任何一个处于成熟期、呈现垄断竞争或者寡头垄断态势的行业的发展历程，其必然都会经历一段产能过剩时期，那些耳熟能详的头部企业，即是凭借差异化竞争优势脱颖而出的。

就目前光伏产业链的发展现状来看，本质上是不够健康的。尤其是硅料与中下游环节间的产能错配问题更是导致硅料价格的暴涨，影响了光伏行业的健康发展。目前行业内各个环节的设计产能和规划产能的大幅提升，其实有利于行业内部的充分竞争，以达到降本的目的，继而激发终端需求，并在与风电等替代品的竞争中始终保持优势。当行业内超额利润的产生不再由供需错配所引起时，行业发展才能够逐步走向成熟，同时也会推动光伏企业更加专注于自身差异化竞争优势的打造。因此，光伏行业的产能过剩其实有利于行业的整体发展。

对于头部企业而言，虽然边际收入会有所下降，但凭借差异化竞争优势，销量和市占率却会显著提升。况且，未来的光伏行业不仅仅局限于能源领域，其与消费端（比如家电、汽车）的结合更加令人期待，而这些延展空间的前提，是成本和效率。

文章作者：倪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