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迟暮：淡出海润 杨怀进是否告别光伏圈

2015年的这个冬天，杨怀进的心情可能好不了。

坏消息接二连三。首先是12月10日传出海润光伏面临5亿—8亿元的高额赔偿，海润由此将可能导致连续第三年亏损，“退市几成定局”。17日，海润公告披露公司董事会换届选举的董事候选人名单，可作为董事长、总裁、首席执行官的杨怀进的名字却没有出现。

海润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看似有偶然，实则早已埋下伏笔。作为中国的“光伏教父”，杨怀进曾经如鸟儿爱护羽翼一般爱惜声誉，他也曾被记者描述为“光伏圈里最不会‘装’的企业家”，且因此赢得了更多赞誉。然而，光环太多也会铸成沉重的奖杯——杨怀进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那些洁白的羽毛今年确实被弄脏了。

在光伏产业里，不管是缘锵一面，还是多年深交，多数人对杨怀进的评价大抵都是“谦虚低调且实干的企业家”，并认为杨是“最早能用资本的思维做大产业之人”。广为人知的是，杨先后参与和带领三家光伏企业登陆美国华尔街资本市场，从无锡尚德、中电光伏、晶澳太阳能，再到海润光伏，他已在这个产业浸淫16年，如果称其为最懂光伏产业的人之一，估计鲜有人会反对。

十余年间，强烈的产业理想和“企业家精神”成为推促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杨怀进继续走下去的极大动力。若得与杨怀进交流，除了谈产业，他也会“在商不言商”：热切地谈理想、责任和胸怀。长期礼佛的杨怀进曾这样表示：“佛教讲究戒定慧。戒，就是戒掉私心杂念，定就是安静，然后你才能产生思，产生智慧和思路。”

遗憾的是，现实中对于企业家，人们只会更多地考核他事业的成功与否，并不太在意他思想的内里与延伸。说白了，生意毕竟是生意，资本毕竟就是资本，盈亏就是盈亏，惨烈的市场竞争不会给个人与公司太多的宽容，杨怀进和其领衔的海润光伏不得不面对来自各方的关注与质疑。

如今，如果再看杨怀进的“来时路”，我们不得不感叹已满头银发的杨怀进老了，光伏产业的大气候大格局也早已变了。

羽翼上的污点

一代“光伏教父”，一个一直以来备受敬重的企业家，却反复被投资者不怀好意的揣度，并被相关监管部门“证实”并罚款，可以肯定心绪难平，脸面难搁。

在光伏产业经略多年后，杨怀进已然是一个能靠眼界、智慧和强大资源动员能力前行的产业强人；他行止得当，言语诚恳而真实，在企业群中完全算得上光明磊落的一类。

然而，2015年初的一次诡异的“高送转”，开始让杨怀进及海润的真实“面孔”显得模糊起来，并饱受质疑。

今年1月23日，海润公告称，前三大股东杨怀进、九润管业、紫金电子提议，2014年利润分配及资本公积金转增股本预案：以资本公积金向全体股东每10股转增20股。作为重大“利好”，当日股价涨停。蹊跷的是，去年九月以来海润股价持续走低，偏偏在“预案”公布前的14个交易日内股价大涨40%，远优于大盘和行业走势，让人难免想到人为操作、走漏消息之嫌。

遗憾的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好像非要证明这种“之嫌”：1月27、28两日之内，九润管业迅速减持了7845万股，约占总股本的4.98%，累计套现金额接近7亿元；1月31日，海润光伏突然自曝2014年将巨亏8亿元，并可能因连亏两年而被*ST；2月2日海润收到上证所《问询函》，要求公司对相关事项作进一步核实；2月3日起公司股票停牌。有消息说，大股东总共套现26亿元，停牌前投资者高位套牢资金约50亿元。

虽然杨怀进在海润光伏其他大股东的压力下可能也有难言之隐，但从已知信息，人们看不到杨怀进对海润此次非正常、事实已经损害了投资者利益、给海润带来重大负面影响的行为有任何反对行为。相反，大家看到的是他全程参与了整个过程，并且也有减持。

光伏行业资深观察人士红炜分析认为，杨怀进这次确实让人失望，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海润的负面影响事小，光伏产业的负面影响事大。光伏产业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正面形象再次被沾上污点：先是资本市场上第一个债券“赖账”的超日，现在又是海润大股东不可理解的行为。其二，海润举止失当，伤及整个产业的信用问题，“资本市场的基石是什么？是信用。”

很快有投资者在贴吧留言表达愤怒：“按海润光伏的说法，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2015年一月下旬还不知道公司2014年的经营业绩情况，而且竟然在不知道2014年度经营业绩的情况下，就与其他大股东同时提出了2014年度的利润分配方案，而且这个方案中还有10股转增20股的惊人之笔。

如此奇葩的说法，鬼会相信吗？尽管在海润光伏大股东的眼中，中国的投资者，尤其是散户很容易被愚弄，但是还不至于到了用这么不合常理的话也可以愚弄的地步吧？”

事情很快发酵，4月24日，上海证券交易所因杨怀进未勤勉尽责、严重违反了《股票上市规则》和《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董事选任与行为指引》的相关规定，对他进行了公开谴责并记入上市公司诚信档案。10月14，*ST海润发布公告称，公司收到了江苏证监局《行政处罚事先告知书》。经过监管部门查明，公司及相关责任方存在多方面违法事实。根据相关方的违规行为，《行政处罚事先告知书》披露，对*ST海润、紫金电子、杨怀进给予警告，并处相应的罚款。

一代“光伏教父”，一个一直以来备受敬重的企业家，却反复被投资者不怀好意的揣度，并被相关监管部门“证实”并罚款，可以肯定心绪难平，脸面难搁。

更大的压力接踵而至。12月初有消息称：“因无法在2015年12月10日前向联合光伏交付已完成收购协议的电站，而面临巨额赔偿。如果这笔风险敞口达到5亿—8亿元的赔偿最终做实，海润将可能连续第三年亏损，退市几成定局。”

若“赔偿”坐实，海润光伏危矣！

但结合海润此前业绩预期，此次“赔偿”事件让人有些许措不及防。海润光伏2015年前三个季度的纯利润均是正数，分别为：23659556.78元、11398489.61元和14878312.64元。结合今年光伏产业大势和海润能看到的公开消息，逻辑上，四季度纯利润为正是大概率，也就是说摘掉ST牌子也是大概率。

然而“赔偿”的事一出，让人对海润的经营业绩“云里雾里”，海润摘掉ST牌子迅速由大概率转向小概率事件。虽然资深观察人士红炜认为赔偿背后该有隐情，并不如网络上所说那么严重：“协议”应当是个框架协议，双方都会留有余地，“李原和杨怀进的为人、做事风格、相互需求决定了双方都不会致对方于死地。”

但海润光伏仅在一年周期内“状况”迭出，不得不让人怀疑其实际的经营能力。“教父”杨怀进的“理想国”真能在光伏回暖的当口找回真正的自信与通途吗？

　　思想家与“理想国”

如果说尚德、中电、晶澳光伏都没有给杨怀进展示业绩的机会，四年的海润实在是有了足够的时空，可现实似乎总不如人意。

对于光伏产业，即使在行业最黑暗的时候，杨怀进始终都保持着一以贯之的信心。

即使在产业回暖面临再次爆发的今天，杨怀进仍判断光伏产业还处于起步发展阶段。他说自己仍在“光伏这座学校，距离毕业还很远”。“参与创建尚德的时候，我认为我幼儿园还没上，我现在已经上了小学二年级了。我开始懂一些规矩，不讲话不做小动作，听老师讲课，懂些礼貌，开始认字写字。”浸淫产业16年后仍如此谦虚，“光伏教父”确实有让人可敬的一面。

2012年2月，自无锡尚德、中电光伏、晶澳太阳能后，杨怀进又把“海润光伏”推上了国内的资本市场——10年里从零开始推出4个优秀的上市公司，杨怀进被视为业内顶尖的资本运作高手。

海润光伏上市，成就了杨怀进十年中的一个梦想：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完全能够掌控的公众公司平台，却又似乎少了一位实力雄厚的大股东合伙人，可大股东在哪儿，又会给杨怀进带来什么样的命运，谁也不知道。终于迎来了光伏产业的春天，可苦苦经营了5年的海润于杨怀进却远非理想：2014年预亏损严重，好像还没有清晰地发展战略，更没有成功的商业模式。

有“教父”掌舵，但海润光伏过去数年的业绩并不好看。而在光伏产业全面回暖的2015，企业在一年里晦事连连。

如果说尚德、中电、晶澳光伏都没有给杨怀进展示业绩的机会，四年的海润实在是有了足够的时空。可现实却是：由于2011年海润借壳上市时，大股东承诺前三年公司净利润不低于4.99、5.1和5.29亿元，结果是，第一年由大股东补足0.97亿元的差额；第二年在政府买单4.54亿元的基础上再由大股东补足5.08亿元的差额。

到了第三年，亏损迫使大股东一改7.31亿元现金补偿的承诺，强推向除原海润20名股东外的中小股东10转1.6股的方式“一转了之”；第四年在光伏产业一片大好的形势下，有竞争力企业中只有海润和英利还在预亏中。与2012年同时最早进入光伏终端市场进行战略转移的爱康科技相比，2014年爱康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净利润9283.22万元、同比增长998.23%，海润却是预亏8亿元。

对于连年的经营亏损，杨怀进的各种解释可以概括为：这个行业在最近几年出现了动荡，全行业都出现过亏损。海润并不是魔术师，无法做到大家都亏损的情况下，唯独我们实现逆势盈利。

但从综合前几年的亏损总额来看，在这种大环境下，海润适时的停止扩产，快速转型，已经将亏损控制到最小化。此外，光伏电站是资金密集型行业，与制造领域相比，资金占用量不是一个量级，这导致了我们的财务成本一直较高。这些都是我们亏损的因素，我们要做的不是回避这个问题，而是如何正视，并且去不断克服。

压力不言而喻，但杨怀进的理想和“长视野”依然能支撑“光伏教父”坚韧前行。在他看来，光伏行业与改革开放后中国实体经济发展遭受的教训是一样的：虽然产业回暖是事实，但目前多数光伏企业并没有建立一支专业化、国际化的团队，在技术研发和公司发展战略上更是着力太少。说的大一点，这是“企业家精神”问题。

“光伏是一件让世界干净的事业，可是许多企业家只把它看成挣钱的光伏。”“很多人并未意识到这个行业的本质是能源，是国家命脉、是民族希望，每一个投身于其中的人都应该严肃而认真地来考虑行业的健康发展问题，在爱护、保护这个新兴产业的前提下来实现自我价值和企业价值。”

“企业家精神”与家国情怀固然可贵，但是当期许与困顿、理想与现实交替出现的时候，也常会让人百感交集，乃至无所适从。对于杨怀进而言，如今“火烧眉毛”的事，无疑还是改善其领衔的公司的业绩；在一个新的群雄并起的时代活下去，且活得好。

时代变了

“我出生在长江边的一个小乡村，那里有广阔的田野和滚滚的长江，这样的环境时刻激发和提醒我自己要做胸怀宽广的人。”

历经跌宕后，光伏产业已完全不是过去的产业。无数人在产业中来了又去了，满头灰发的“教父”杨怀进依然在此播撒着自己的生命与热情。

五年时间，已足以让这个产业悲喜交叠，格局大变。原来头雁的施正荣逐渐隐匿了踪迹，彭晓峰的赛维被海外联合清盘人宣布批准重组，苗连生的英利在全面高歌猛进后如今处于求生求存的深渊，历来安静的瞿晓华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将阿特斯领上了数一数二的位置。高纪凡的天合光能则在去年登上了头把交椅的宝座。

此外，在光伏行业，新的势力，新的模式，新的面孔也在源源不断地进入这个行业，并对老旧势力发起一轮轮冲击。“不换大脑，就换人”，面对新形势，新格局，一些巨头也必须做出改变。

如今看来，能否成为光伏产业的领军人物，已经与大佬们拥有多少生产能力、多少光鲜头衔无关，在今天快速变化时代，这些甚至可能变成负资产。决定光伏企业排序的将是：资本的动员能力和和它相匹配的发展战略。

光伏扬中三杰：施正荣、杨怀进、赵建华

面对新的竞争对手和新的环境挑战，杨怀进似乎乐见其成。在最近一次接受媒体采访时杨怀进表示“光伏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希望能呵护它健康成长。”杨还呼吁国家相关部门集中资源扶优扶强，注重培养行业的“狮子王”。“说这个话，我并不是站在海润光伏的角度来考虑的，通过这么多年的观察和思考，我觉得个行业没有狮子王就没有秩序，行业就会处于混乱中，这是不可持续的状态，也是对社会资源和投资的浪费”。

那么，海润光伏何以成为“狮子王”中的一员？杨怀进认为有两大优势：一是自己对产业长期系统且理性的观察判断；而是专业且拥有国际化能力的团队。

即使在海润光伏面临困顿的当下，杨怀进依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自信：“我希望海润光伏在不久的将来能够成为有实力有品牌的、以新能源为主的电力能源供应商，发展成为千亿级市值的企业，并且能够打造出一只更专业，更具备责任意识的团队。”

在这次采访中，最让人动容的言语无关产业：“我出生在长江边的一个小乡村，那里有广阔的田野和滚滚的长江，这样的环境时刻激发和提醒我自己要做胸怀宽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