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协鑫科技兰天石：这些企业将离开“牌桌”

当前，中国光伏产业进入了新一轮周期调整，硅料、硅片、电池、组件四大环节均跌破现金成本，行业进入全面亏损。

以硅料为例，多晶硅价格从2022年末最高300元/公斤跌至目前的40元/公斤以下，短短一年半时间跌去逾86%。

在接下来的几个季度，什么样的企业能够活下去?什么样的企业又会离开“牌桌”?这或许是整个光伏行业都关心的话题。

近期，「能源严究院」采访了硅料龙头协鑫科技(03800.HK)联席CEO兰天石。在他看来，现在所有光伏企业拼的是“血条”厚度，这决定了能在牌桌上呆多久。

“一定要有人离开‘牌桌’，才是反转信号。当有大量硅料新玩家在退出、破产、资不抵债或爆雷的时候，市场底部就到了。”兰天石说。

不过，从短期来看，牌桌上的玩家并没有放弃，但从长期来看，这是一场“拉锯战”，而这场“拉锯战”2024年几乎看不到头。

兰天石认为，有“血条”厚度的、有精益制造的、有理性决策的企业才能活到最后。而协鑫为此做好了准备。

以下是专访节录：

问：在这一轮行业调整周期中，您认为什么样的企业能够胜出?

兰天石：过去两年，光伏硅料端积累了很多“血条”，也有很多新进来的玩家。在当前这个时间点上，“血条”的厚度，决定了你能在牌桌上呆多久。

如果大家“血条”都差不多，那么就要看另一个逻辑，那就是当年种了什么样的“树”，今年就会结什么样的“果”。如果是拿来主义，现在就会失焦，结果也是离开牌桌。当然，没有人会觉得离开牌桌的是自己。

那么，什么样的企业能够在这一轮周期中活下来?我认为，鸡蛋没有放在一个篮子中的企业会活下来。

现在n型组件的价格已经低于0.8元/w，而全面一体化厂家的组件成本大约在1元/w，这也意味着每瓦要亏0.2元，10GW就要亏20多亿元，必须去找高溢价的市场做平衡。

光伏是个周期性行业，几起几落的老板和企业都是见过“血”的，可以说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有丰富的斗争经验的，它们都能抗得住，而新进来的“小白”会最先退出。

所以，有血条厚度的、有精益制造的、有理性决策的企业才能活到最后。

以前融资太容易，绝对的兴奋，造就了今天绝对的萎靡，不过，我们董事长(朱共山)非常清醒，去年就说过今年是“冰火两重天”。

目前，组件成本占光伏总发电成本不到1/2，未来还会降到1/3。光伏的未来不是价格涨多少，而是度电成本还会下降多少，现在度电成本不到0.2元/w，未来不到0.1元的时代不会远。

现在大家都在亏钱，必须从悲观中找到希望，最大的希望就是差异化。这离不开在科技创新上的持续投入，这样的企业方能胜出。

协鑫这么多年来始终以研发作为底色，坚持长期主义。比如，钙钛矿是从2016年1月1日开始研发，到现在8年;颗粒硅是从2011年启动，真正商业化是到2020年，历时9年。只要耐得住寂寞，就会有静待花开的一天。

问：就硅料行业而言，您认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反转信号?

兰天石：我一年前曾说过硅料价格会低于6万元/吨，当时硅料价格是20多万，很多人都不相信。当前硅料的售价跟成本无关，只跟供需有关，而现在硅料市场的供需又是非理性的，所以我认为今年不太可能出现反转。

一定要有企业离开牌桌了才是反转的信号，具体什么时候不好预判，但一定是当有硅料新玩家破产，资不抵债的时候，就是底部。

现在还在“拉锯战”，而且今年看不到头。目前还有不少跨界企业拿着计算器算多晶硅多少年回本，它们一定先被“老虎”吃掉的。

硅料卖20万元/吨的时候拿着计算器很容易按出结果，大约一年半能收回成本。现在则是开工即破产，所以都不敢开，这样的产能大概有20-30万吨。

问：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协鑫科技的“护城河”是什么?

兰天石：过去3年，除了协鑫科技。没有一家公司，它号称要建颗粒硅但真正建起来了，原因是颗粒硅的技术壁垒高，知识产权的“护城河”足够宽。

协鑫科技在颗粒硅商业化的时候，董事长曾说过，如果说过去十年我们在光伏行业要有一个反思的话，那么这个反思并不是我们做对了什么，而是做错了什么。

这其中最大的错误是对知识产权保护的不得力。

在硅料行业，冷氢化、渣浆处理、高废处理、副产物循环利用等方面，协鑫科技都是先行者，但我们忽视了知识产权保护，结果是为行业做出贡献，让多晶硅变得相对容易。

在颗粒硅上，我们吸取了教训，向海底捞学锅底集中供应模式。我们可以在其它地方建厂，但核心材料全部放在徐州生产，不对外采购，技术和工艺的迭代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们把设计变成“黑匣子”，这是跟日本德山化学学习的。日本在中国建了很多化工厂，但检修是日本人过来，设备更换的元件都是从日本发货。

协鑫科技现在也是，有自己的设计院，其它设计院只负责设计外围，就像你把汽车外壳做好，发动机我们自己来设计。甚至连我本人都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结构。

检修亦是独立公司负责，倘若装置开车后产出的产品质量不合格，我们反向担保，给它兜底，赔付检修费。这些注定了我们跟以前完全不同。

我们还向芯片企业学习数据保护。每个文档里都有暗码，肉眼看不出来，一旦有数据或资料泄漏，通过解码器很容易找到源头。

此外，协鑫向来尊重知识，董事长经常说，科学家不应该这么累，科学家不应该这么穷。协鑫给科学家提供平台，尊重科学家的知识。

如果不这样，那么企业之于科学家就是一台“榨汁机”，怎么可能出现知识螺旋式上升的产出。

协鑫科技经历了多个周期，从2008年，2012年，2018年，再到2023年，我们没过几天好日子，练就了吃苦耐劳的精神。即便在利润好的时候，除了科技创新不限制，其它方面都很节约。

问：光伏产业进入了n型时代，颗粒硅在此背景下的竞争力如何?

兰天石：现在光伏行业进入了n型时代，对硅料品质要求更高，这对我们是利好，所以新玩家的棒状硅产能会非常难，因为品质达不到n型的要求。

硅料是一个不断提纯的过程，坩埚里的杂质，就好比一杯水里加了一滴墨水，不是脏了一滴水，而是脏了是整杯水。

我们一直强调“好料配好埚”，颗粒硅就是好料，再配上好的坩埚，能够为客户降低非硅成本。所以，我们一直向客户传导，让它们相信颗粒硅这杯水是“纯净水”，而非“自来水”，用颗粒硅100%投料没问题。

这方面在过去2个月变化很大。下游客户在我们的示范工厂里看完之后都觉得很震撼。之前它们不相信，所以把颗粒硅当成“自来水”来用，现在客户都在转变，目前基本上top5的企业都开始采用颗粒硅100%投料。

100%用颗粒硅投料后，单产明显能够得到提升，拉晶环节提高10%，相当于成本降低了10%，而颗粒硅的价格还卖得更便宜，两项利好相加，那就是1+1>2了。

问：您曾提到“阿尔法属性”，对协鑫而言它意味着什么?

兰天石：“阿尔法属性”的借鉴意义是“我有你无”，走差异化路线。协鑫科技不是因为有颗粒硅才这样说，这是协鑫的基因，源于老板过去30多年的创业过程中凝聚下来的DNA，已经刻到骨子里。

就我们而言，“阿尔法属性”就是我们希望明天更先进。所以，我们会持续输出像颗粒硅、钙钛矿这样的产品。

尽管不知道哪一个黑科技能够活下来，但我们相信用养“藏獒”的方式，就一定会培养出优秀的“藏獒”，我们同时有很多优秀的科技在“赛马”，这种机制决定了未来会持续不断地出科研成果。

今天是颗粒硅，明天可能是其它的。

文章作者：严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