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自杀 光伏寒冬罗生门

台风“海葵”来临前夕，天空风起云涌。尽管如此，位于浙江浦江县黄宅镇工业园区内的浙江诚兴光伏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诚兴光伏”)，整个工厂的运转仍井然有序。整洁的厂房掩映在高密度的绿化中，太阳能路灯的使用显示了这家企业的行业特性。虽然伸缩门紧闭，但车间传来不小的轰鸣声，不时有货车往来门前。

    一切似乎显得那么正常，然而就在8月3日，诚兴光伏的董事长李飞，有点宿命地应了他的名字，从六楼纵身一跃而下，经抢救无效死亡。人们纷纷猜测跳楼是因为“资金链紧张”，而地方政府则通过当地报纸《今日浦江》对外澄清称：经警方调查，确认其因身患抑郁症自杀，目前企业运行正常。

    但3天后，8月6日，一份《诚兴光伏老板跳楼中硅难辞其咎》的声讨书在网上流传，其中指出李飞的死，是为浙江中硅新能源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硅公司”)提供担保所致，而中硅公司正是隶属于此前因老板胡福林跑路事件被广为关注的温州信泰集团。

    内向的完美主义者

    “现在大环境这样，哪个企业都有压力。他这个企业一直做得很不错，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黄宅镇政府副镇长潘明磊坐在办公室里点起一支烟，摇了摇头。

    “好端端的企业，经营没出什么问题，就这么放弃了，真的不值。”诚兴光伏隔壁一家企业的女工对记者说。在她的印象里，诚兴光伏一直效益不错，老板口碑也很好，尽管最近整个光伏行业不景气，做太阳能光伏板利润率不比往年，但“诚兴光伏的订单业务一直很充裕，不至于做不下去”。

    “他对事业非常执着，看问题往往比较长远，但是性格比较内向，很多压力都背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潘明磊说，诚兴光伏是家族式企业，李飞是公司的主心骨，大小事基本都要他一个人拿主意，“这样的决策架构，现在看起来确实有些封闭。遇到事情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据《今日浦江》的报道，李飞早在四五年前就患上精神抑郁症，曾多次到杭州等地的医院医治。半年前，公司涉及多个领域业务的开发，李飞的工作压力陡增，症状更加严重。浦江刑侦大队刑警对李飞房间进行勘查，在其房间的冰箱里发现了部分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在房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包装盒。

    在黄宅镇工业办公室主任朱国林印象里，李飞是个凡事追求完美的人，事业心重。从去年下半年起，他的精神状态就有些不稳定。“当时私下聊天，我还劝他不要一心只扑在工作上，企业是做不完的，身体是本钱，建议他到外疗养一阵，但他不听。”朱国林说。

    诚兴光伏财务室的一名工作人员称李飞“是个好老板”。“他对员工非常体恤，即使去年生意不景气的情况下，他还是拿出了几十万元奖励骨干员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公司做到上市，然后带着全体员工到海南开一次年会。我们都很拥戴他。”她说。

    李飞去世当晚，黄宅镇政府立即牵头，组织诚兴光伏中层以上领导开会至凌晨，以稳定局势，并且确定了由公司原办公室主任黄宝春主持日常工作。

    黄宝春告诉记者，目前企业经营状况一切正常，企业订单已安排至9月份，公司也没出现人员波动，也未出现资金困难，一直保持着与全国各地经销商正常的生意往来。

    临时接手企业运营的黄宝春，不仅要维持正常生产，还要帮助张罗李飞的后事。“8月8日要开追悼会，很多员工都提出想去送一送老板，但为了不耽误生产，我还要做他们的思想工作。”黄宝春说。

    又一张信泰多米诺？

    尽管浦江警方已有明确的定论，但是对于李飞的死因，坊间还是流传着诸多其他版本的猜测。

    黄宅镇工业园区的一名保安告诉记者，他听别人说，可能是李飞帮一个做眼镜生意的温州老板担保贷款，对方还不上钱，压力太大了，“听说那个温州老板在浦江也有光伏企业”。

    保安口中的这个温州老板，正是此前“跑路”的信泰集团董事长、温州眼镜大王胡福林，他在浦江参股投资的光伏企业就是中硅新能源有限公司。

    知情人士称，2011年9月，胡福林从中硅公司抽走7000余万元后外逃美国，导致中硅公司面临破产后，诚兴光伏被银行列入关注对象，随时面临承担连带责任而遭破产的可能。事后中硅公司部分回笼的货款被银行扣押，最终诚兴光伏需要承担2650万元担保责任至今。

    胡福林的“出走”，温州市瓯海区政府给出的原因是“该企业投资面大，融资困难，资金链断裂”。公司高层也称，信泰集团太阳能光伏方面投入比较大、部分资金投入到商铺方面是其资金链断裂的原因。信泰集团从2008年开始涉足太阳能光伏等产业，但胡福林并非中硅公司的唯一投资者，该项目还涉及多名股东。

    朱国林告诉记者，黄宅镇工业园区一共有4家光伏企业，中硅公司是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家，高峰时年产值2-3亿元，在浦江县排名前20位。“要是胡福林不逃走的话，我们镇的光伏产业运行还是不错的。”

    他说，中硅公司被抽走资金后，为了最大限度减少负面影响，浦江县政府及时介入，银行明确表示不抽贷、不压贷、利息不记账。中硅公司内部的股权结构也进行了重新调整，减少了胡福林的股份。“现在中硅公司生产已恢复正常，不存在资金链问题。”

    此时在网上出现了一份声讨书——《诚兴光伏老板跳楼中硅难辞其咎》，具名者为“浙江诚兴光伏科技有限公司、李飞生前亲朋好友”，两页纸上都盖上了鲜红的诚兴光伏的公司印章。声讨书将矛头直指中硅公司，文中称，2011年诚兴光伏为中硅公司担保贷款3900万元，而中硅公司只是与诚兴光伏有过互保意向，却没有给诚兴做过一分担保，并非中硅公司在网上宣传的存在互保关系。

    文中还说，在重组中硅公司过程中，该公司与其关联的华信公司、温州信泰公司及其法人代表、股东胡福林、刘劭、王克宇、杜高沛四人为诚兴光伏签订反担保协议，并承诺尽快处置部分资产，优先为诚兴光伏脱保，但脱保事项至今毫无进展。

    “担保的当事银行多次施加压力要求承担担保责任，诚兴一直面临经营严重困难。李飞每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惶惶不可终日。可悲的是，李飞为此事得了忧郁症，近三个月愈发严重，终于发生了悲剧。”

    对此，中硅公司总经理刘劭承认与诚兴光伏的担保关系存在，但否认李飞之死与之有关。“李飞是我的好朋友，我从温州到浦江中硅公司工作以后，李飞和当地政府都给过我很大的支持，我一直心存感激。”对于李飞的死，刘劭表示十分痛心。

    刘劭说：“去年因为‘温州信泰风波’，我们的确因资金紧张出现过一些状况，但随后政府介入，稳定了情况，目前经营比较正常。与我们互保的企业的确有诚兴光伏，目前互保还存在，我们也在积极进行脱保。”他说，李飞死后，自己曾承诺7天之内为诚信光伏脱保，这几天，他夜夜不眠，终于找到了一个办企业的亲戚愿意担保，现在就差银行这个环节的沟通。“今天(8月10日)是最后一天，我将尽全力把这个事完成，这也是对死者最好的安慰。”

    但此前，胡福林在接受某媒体采访时却表示，自己对李飞的死并不清楚，他现在很少关心光伏产业，而将重点放在皮革鞋料市场上。

    光伏余震

    也曾有人质疑是不是多元化投资害了诚兴光伏，但多位采访对象都予以否认。

    员工胡女士告诉记者，创业之前，李飞曾是一名造纸厂的员工，后来夫妇均下海，两人从做电子产品起家，于1996年创办了浦江县电子电器厂，公司发展迅速，逐渐成为电子工艺品行业中的龙头企业。2006年，公司由电子工艺品向太阳能光伏组件产品成功转型。“当时投的时候，光伏产业还不是很明朗，经历了非常艰难的一段时期。”

    2010年，诚兴光伏产值首次破亿。虽然与国内几大光伏巨头英利、尚德这些企业相比，规模很小，但诚兴光伏在当地还是颇有威望。去年浦江县表彰的纳税大户名单上，这家企业纳税超过100万元。

    眼下，国内不少光伏企业受行业不景气影响，纷纷收缩产能，这家却一直保持了充足的开工率。今年1月，诚兴光伏还在其官网上发布了一则招聘公告。这从侧面印证了其生产经营状况良好。

    “李飞对事业考虑得比较长远，即使投其他的产业，也是非常谨慎的，而且大多收益不错。”潘明磊说，诚兴光伏的多元化步伐并不算明显，也并不激进。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诚兴光伏在浦江迄今只有一处房地产投资项目，且该楼盘早在2010年就已开盘，目前所剩房源并不多。另外，他们在石家庄也有房产投资，“已形成可预期的收益，无任何投资风险”。

    斯人已逝。采访过程中，不论是黄宅镇政府方面，还是诚兴光伏企业方面，都一再表达了希望不被打扰的心情，让这家企业能够在平静中正常生产。“他(黄宝春)的压力很大，不希望在关键时候出问题。”

    记者在浦江县殡仪馆遇到李飞的堂弟李星，他也表达了同样的想法。“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会出来给大家一个正式的说法。”李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