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能源部长朱棣文：美国已经开始落伍

“我是一名科学家，我不敢在政治领域做出一些预言，作为能源部长，我愿意继续依靠自己在科研方面的能力，为绿色科技的发展做出努力。”对于朱棣文来说，虽然自2009年1月宣誓就职第12任美国能源部长已有近两年时间，但这位62岁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依然习惯性地如此定义自己。

11月29日，也就是坎昆联合国气候大会开始的同一天，美国能源部长朱棣文在华盛顿发表演讲时警告，中国在绿色科技方面的投资，已经超越了美国。

在演讲中，朱棣文将美国与中国的清洁能源和绿色科技产业的“比拼”称为“新的人造卫星时刻”。就像1957年美国和苏联开始的那场关于人造卫星技术的“星球大战”一样，朱棣文认为中国清洁能源技术的发展，“可能将美国纳入一场新的竞争”。

然而相对于这样激进的言论，一周之后，朱棣文在坎昆气候大会上的演讲则低调了很多。虽然朱棣文强调了美国会在新能源发展上有所行动，也计划拿出900亿美元用于清洁能源，但未来美国能源政策的走向如何，朱棣文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发布了全球变暖的报告及电动车的相关技术。

以一位“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的身份来面对世界，这在他11月中旬访华的行程中，或者已能窥见一二。11月15日，朱棣文选择同济大学的嘉定校区作为他“上海站”目的地。在采访中，这位已经62岁，看上去十分瘦小、谦和的华裔部长的回答却异常严密和低调：“我是一名科学家，我不敢在政治领域做出预言，作为能源部长，我愿意继续依靠自己在科研方面的能力，为绿色科技的发展做出贡献。”

美国能源部长的同济之行

11月15日，上海同济大学偏远的嘉定校区与往日一样冷清，朱棣文的低调光临并没有为这里带来更多的人气。

这是朱棣文作为美国能源部长第三次正式访问中国。仿佛已成惯例一般，这位出自校园的部长每次来中国，都会选择一所大学进行访问演讲。这一次他选择了同济大学，目的是为已经筹备一年有余的“中美清洁能源联合研究中心”（CERC）启动揭幕。作为中美两国在清洁能源领域合作的重要平台，在不久的将来，联合研究中心将集结一大批来自两国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围绕提升能源效率、建筑节能示范等课题进行共同研究，作为中方重要的科研机构，包括同济大学以及朱棣文曾任主任的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在内的数十个中美顶尖科研机构都将参与研究中心合作项目。

“推动创新，应对能源和气候挑战”是朱棣文此次同济演讲的主题。作为一名科学工作者，他也一直坚信唯有科技才是解决这些危机的唯一有效方式，“我们必须相信，科学技术不仅可以解决我们正在面临的问题，也可以为我们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通过共同努力，我们将共同分享科学为我们带来的财富”——他选择了美国物理学家欧内斯特·劳伦斯的名言来结束自己的演讲，那一刻的他看上去无比自信，格外轻松。

那一天，距离11月的美国中期选举仅过了两周时间，对于奥巴马内阁来说，现在他们不得不默默忍受民主党中期选举败北后的一系列负面效应。其中之一，随着选举结果的尘埃落定，美国参众两院反对全球变暖观点的势力再一次得到大幅增强，奥巴马总统去年6月开始强势推动的《美国清洁能源法案》前景凄凉。而根据中期选举以后美国著名智库“美国进步中心”的调查报告，新当选的100多位共和党议员中有超过半数否认“人类行为造成气候变暖”，同时国会议员中反对通过立法向高碳行业征税的人数比例高达86%。

　中期选举的失败也使得人们对于政府的能源政策产生怀疑。一方面，不断有像查尔斯·舒默这样的核心民主党参议员抨击政府刺激新能源产业的投入实际上是“刺激了竞争对手（比如中国）的就业岗位”；另一方面，有评论不断指出，美国在新能源领域的投入已经逐渐落后于竞争对手之后。有媒体此前报道说，2010年美国联邦预算为3.6万亿美元，但能源研发投资只有51亿美元，“在科研资金投入方面，我们就好像坐着咯吱作响的老式火车前进，而中国已经搭乘太空飞船嗖地一下从我们眼前掠过了”。

但对于朱棣文来说，他的确还是有理由在本次的中国之行中找到一些乐趣——“中美清洁能源联合研究中心”的正式启动不仅算得上是他出任美国能源部长20个月内的最大成就之一，也承载着他作为科学家的梦想。在出任能源部长一职之前，作为美国国内最重要的科学家之一，朱棣文向来不遗余力地呼吁国家，应该投入更多经费用于清洁能源开发研究：“一座传统的燃煤发电厂比一座核电厂的辐射大100倍，而解决气候问题的最佳途径便是替代化石燃料。”他曾在多个场合建议说。

　　奥巴马内阁中的能源专家

自2004年出任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负责人以后，朱棣文把这个每年预算达到6.5亿美元，辖下员工4000余名的庞大国家级实验室打造成全美致力于环保工作的前锋阵地——实验室的科研方向从新型的生化能源，人工光合作用和太阳能等一系列“绿色工程”上；除此之外，他亦大力提倡把环保理念引进家庭生活，比如将屋顶漆成浅色来反射阳光，减少温室效应。

“朱的许多意见对于解决气候问题将产生重要影响，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的工作已经超出了科学家的范畴，他是在为整个国家做切实的服务”，美国企业研究所(AEI)地球工程学主任塞缪尔·瑟斯特罗姆对朱棣文大为赞赏。

这或许也正是奥巴马提名他作为内阁重要部长的主要原因，“虽然在政治上毫无经验，但作为能源效率和可再生能源方面的专家，朱棣文在劳伦斯-伯克利实验室管理的高级能源技术、大气科学、室内外环境治理等项目都与奥巴马总统的能源政策重合度很高，而由他出任能源部长，也同样意味着新政府中能源部将更加着重于能源科技的研发工作。”时任美国能源部副助理部长罗杰斯曾如此解读奥巴马的这个任命。

“大力发展清洁能源和绿色科技产业”，曾是奥巴马在竞选美国总统期间提出的一揽子“变革”美国社会的重要举措之一。他曾在竞选中承诺在2050年前将温室气体排放量降低80%，除此之外，正如同前美国总统克林顿在上世纪90年代大力发展“网络兴政”刺激国内经济复苏一般，新型能源产业被视作奥巴马恢复美国经济的重要手段之一。

根据美众议院于2008年1月15日公布的奥巴马团队8250亿美元经济刺激计划细节方案，政府将向能源项目投入超过500亿美元，充电式混合电力汽车、风能、太阳能、核能等都将被列入政府资本支持发展领域。

在去年的哥本哈根气候会议上，虽然美国在缔结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减排协议方面态度不尽如人意，但奥巴马政府对于大力发展新能源产业的决心，也许可以从这样一个细节中得以彰显——在大会进入第二周的关键阶段时，奥巴马派出了他的两名华裔部长（编注：商务部长骆家辉，能源部长朱棣文）共同前往丹麦，大力宣传美国增加投入新能源产业的决心和成果。

而“中美清洁能源联合研究中心”则正是哥本哈根气候会议正式揭幕之前一周的产物。研究中心也是朱棣文出任美国能源部长以后第一次访问中国后的产物，当时，中美双方针对科研、建筑节能、碳捕捉和封存、可再生能源等并不会产生分歧的领域进行了合作讨论，“我们感觉，他（朱棣文）非常希望将中美能源合作落实到操作层面”，当时中国科技部的一位官员曾告诉媒体说。

B= 采访媒体

C=  朱棣文 (Steven Chu)

B：从你这次来中国的行程上来看，其中重要的一项是与一个中美清洁能源研究中心执委会成员见面，据说这次会面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为中美清洁能源研究中心的未来发展规划出更具体的进程和目标，包括还要建立相关的工作指标。不知道，这一次与中方的磋商之后有无一些具体的措施即将出台？

C：继去年哥本哈根会议以后，中美两国都认为，我们之间在清洁能源方面的合作刻不容缓。在过去的一年半时间里，我们的确在做各种工作增进双方在这方面的合作，而正如你刚才说的，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中美清洁能源研究中心的合作揭幕，研究中心将在未来为两国之间在清洁能源领域的合作提供更多的便利。按照计划，两国都将派遣各自最好的专家在这个中心进行工作。目前，我们美国方面已经完成了专家组的人选，中国则还在做相关的工作。我这次来刚刚还与中国科技部部长万钢进行了会谈，他特别提出了，为了加强合作，他希望这个研究中心未来是以一个一体化的体系来工作，而不是各自拿了钱做各自的事情。

B：此前有一些消息指出，美国提出对中国政府补贴清洁能源产业进行调查。你认为这个举动对于双方未来在这一领域的合作将产生怎样的影响？

C：我认为这并不会对双方合作的大前景产生什么影响。其实我们也非常清楚，每个国家都有权力对于本国重点扶植的产业进行补贴，美国也对自己的一些清洁能源产业进行补贴。重要的是，我们也非常清楚这种补贴必须是一视同仁的，也就是说，如果美国政府决定在这个产业进行补贴，那么其中涉及的所有公司，无论它是美国本土的还是外国公司都将获得同样的补贴，我们希望中国政府也可以做到这样的公平对待。

B：作为能源部长，我们看到你将工作重点放在了推动美国清洁能源产业的发展。但我也在最近的报道中看到，你对记者承认说与来自其他国家的竞争对手相比，美国正在逐步丧失在这一领域的全球领导地位。你认为主要原因在哪里？

C：我想你指的是我最近在若干演讲中都警告说，美国不能继续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仍然在科研领域稳坐老大的交椅。事实上，我们都可以观察到，美国已经在若干科研领域开始落伍，这其中也包括若干与清洁能源相关的领域。比如说光伏领域，90年代，美国在全世界的光伏产品销售中占40%以上，而现在则下降至10%不到，为此我们现在要想各种方法来迎头赶上。光伏产品只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现在无论是我个人，奥巴马总统，还是美国的各行各业都取得了这样一个共识，我们还将继续增加对于清洁能源、绿色科技领域的投入，因为这是关系到美国未来经济发展的关键因素。我们也认识到，目前中国政府在发展清洁能源行业上的思路与美国非常类似，也是将其列入了未来经济发展的重中之重。双方意识到，我们在这方面有许多可以合作的地方，尤其是我们可以整合彼此现有的各种强势资源，在科技研发方面做出一些成绩，在这方面，我们双方可以说又是竞争，又是合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