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1日,上海奉贤区超日太阳(4.37,-0.02,-0.46%)能总部。
数百名超日员工聚集总部食堂大厅,召开会议。这次会议的特殊之处在于,与会人员必须是持有五年投资款项的内部员工。下午3点会议开始,倪开禄正式亮相。这也是倪开禄被传言“跑路”,回国后首次在公司主持员工大会。
会上,倪开禄不断强调超日正在接受各级部门政府的营救,正往好的方向发展;同时他安抚在场人员,“作为投资,现在与预期有些差异,不过,我们一定会保证大家的资金安全,这点可以放心。”
大约半小时后,短短的安抚会草草结束,倪开禄坐上奔驰悄然离场。
十年前,倪开禄转投光伏,企业资产暴增,从500万到数十亿;十年后,他债务缠身,四处讨债自顾不暇。就在2012年岁末,超日太阳股票停牌、“倪开禄携款跑路”、内部管理混乱等一系列负面消息,让倪开禄成为当时光伏界最为悲情和最富争议的人物。
面对扑面而来的负面消息,倪开禄并未掩饰超日的困境。在接受《能源》记者电话采访时,他感慨道,“我们被银行收贷和客户电站放贷滞后造成的资金链绷断而死,银行的影响远远大于欧美双反。”纵观光伏产业目前的困境,倪的悲剧与企业自身的投资模式,刺痛了行业软肋所产生的冲击波将难以回避。
发迹于10年前“转行”
与美欧“双反”调查类似,10多年前倪开禄曾遭遇过贸易壁垒的伤害。不同的是,那次伤害为其撞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据《能源》杂志记者了解,57岁的倪开禄,出生于农村,有着江浙商人的普遍特质——低调、精明又富有冒险精神。2003年,进入光伏产业之前,倪开禄生产及销售童车,美国是他的主要市场,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这一切,在2000年圣诞购物潮之前被改变了。美国监管机构通知倪开禄,他所销售中的3万辆童车,由于缺少安全附件被停止销售。尽管每个安全附件成本只要10元,但若要全部更换倪将损失惨重。他抱怨说,“这一次就是数百万亏损,对我而言这是很大的数目”。
失意的倪开禄,决定转行另寻它业,而新行业是否环保也成了他的心结。
2002年一个夏天的晚上,他最终找到了答案。那天晚上,当他开车行驶在上海的高速公路上时,发现有个交通灯是由光伏组件供电的。他突然意识到,光伏行业或许就是他的下一个事业。
不久后,一个朋友告诉他,上海交通大学[微博]附属公司的光伏主管刚刚离职,正带着他的专业团队寻找机会。于是,双方一拍即合。2003年6月,倪开禄等6位自然人共同出资组建超日科技,注册资本500万元。其中倪开禄出资375万元,占75%;自然人张海红、倪开寿、沈卫华、宋志华和钱金发5人分别出资25万元,各占5%。
此时的中国,正处于光伏产业大爆发的前夜。由于海外市场特别是德国市场的开启,为国内光伏企业提供了巨大的出口空间。而成立于2003年6月的超日太阳,仅比无锡尚德晚两年。
“与因光伏发迹的施正荣、彭小峰相比,倪开禄显然属于不会玩的那一类。”有人如此调侃。作为早期光伏产业的第一批进入者,施、彭二位,早已是光伏界的风云人物,也赚得盆钵满满。而倪开禄在2010年超日上市之前鲜有其闻。
不过,就自身而言,超日的成长速度也令人吃惊。最开始倪开禄的公司扮演着类似富士康的角色——帮大企业贴牌生产光伏组件。随着客户关系网的扩大,他开始涉足海外市场。
期间,由于《可再生能源法》的颁布及欧洲特别是德国市场的爆发性增长,使得中国成为全球光伏制造业发展最快的国家。
一组数据显示了超日爆发式增长的轨迹:2005年,超日销售额两个亿,成为当地最大的民营企业;2006年,销售额约4.3亿元;2007年,销售额约7.5亿元;2008年,超日的销售业绩获得50%的增长,当年实现销售额12亿元,净利润8000多万;2009年,公司销售额猛增到15亿元;2010年,销售额突破了26亿元;2011年,总销售额达33亿元。“德国市场给了我们很大的机遇,并且使得我们走向了成功。”倪说。
“这有撞机会的成分。当时投资500万元做光伏没有去调查、没有去论证,我坚信新技术的东西有前景,考虑多了可能错失机会。”倪如此说。
倪颇为坦诚。面对公司的快速增长,他并不掩饰曾作过一些错误的决定。他说,“最让我痛心的莫过于,丧失在美国上市的机会。”
随着施正荣的尚德成功登陆纽交所,犹如打开了光伏企业海外上市的潘多拉魔盒。英利、天合、赛维等十多家光伏企业,相继在海外上市成功,形成了中国光伏产业海外融资的第一波高潮。但在中国光伏企业这一波上市浪潮中,倪开禄和他的超日却被“遗弃”。
当时,超日已经取得了纳斯达克[微博]上市的必要资格。“我听从了法律顾问的劝导在国内上市,而不是海外。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否则我的公司现在肯定不是现在的规模。”回想起来倪开禄对这一错误决策念念不忘。
倪最终决定在国内上市,颇意外的是,超日的国内上市并不顺利。2007年,超日引入战略投资者,完成股份制改造备战上市。不幸的是,次年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超日上市被迫搁置。两年后,国内IPO重启,倪盘算着新的机会来了。
下一页>何曾料,2009年的7月15日,对倪开禄而言却是个“黑色的星期三”。超日上市申请遭到否决,有舆论称,该公司的财务存在一些疑问。也有传言称,否决背后真正的原因是“募投项目上马过快,扩张超行业平均增速”。
接二连三的不顺和打击,让倪开禄身心疲惫。“这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日子,我感到十分难过。”他说。
证监会给出的理由是:超日的扩张计划风险性很高。事实上,倪开禄一直在盘算试图拥有晶硅、电池片、组件甚至电站,从而打通上下游产业链。“在当时国内光伏产能过剩的情况下,仍试图通过上市融资扩大产能,将注定现在的结局。”中国能源研究院光伏中心主任红炜表示。
在当地政府支持下提供保贷款,保障了超日的资金来源。于是,2010年11月18日,超日如愿以偿在A股上市。在整个光伏企业上市的道路上,超日算是“晚到”的一个。
在超日上市中,倪开禄及其女倪娜,合计持有超日太阳43.892%股份。如果按照当日发行价36元/股计算,倪氏父女的身价可达133.3亿元。而昔日中国首富施正荣,在尚德上市时身价约为149亿。
接下来,倪开禄手握大把现金,把理想化的冒险主义情节发挥得淋漓尽致。
倪氏冒进
或许,是因为超日最近2年太顺利了,一方面是来自资本市场的资金支持;另一方面,还有来自上海市奉贤区政府的政策扶持。这一切都让倪开禄深信:更大的成就,在后面等着他。
在2011年的股东大会上,倪开禄放出豪言:面对行业整合,超日要在拉长上下游产业链、拓展海外电站市场以及国内市场加大力度。对于行业低谷期的光伏企业而言,倪所提出的三大方向,是所有企业都梦想的事情,然而每一项都将耗资不菲。
这一年,倪开禄率领他的超日,在洛阳、九江等地频频出手。7月16日,其公告称,超日将以不超过2000万元的价格获取银电光伏65%的股权。银电光伏的核心是“年产1000吨太阳能级单晶硅拉棒、多晶硅铸锭项目”。早在当年2月,超日还收购了洛阳赛阳硅业。
这也意味着,上述收购完成后,超日的单晶硅电池片产业链将向上延伸至拉棒环节,而其多晶硅电池片的铸锭环节生产力也将进一步扩充。
除了上述两笔收购之外,超日太阳能还以自有资金4.5亿元投向了洛阳,建设年产100兆瓦多晶硅太阳能电池片项目。此外,收购上海卫雪太阳能以及对于九江超日的大幅增资,无一不是在为拉伸产业链以及扩大产能进行谋略。
下一页> 余下全文在光伏领域,几乎没有企业像倪开禄这样,“斥巨资砸向每个环节”。即便是号称“世界最完整光伏产业链”的英利,前10年也未曾涉足电站业务。在天华阳光董事长苏维利看来,“专业化分工、合作才是光伏企业未来的出路。”
然而,骨子里透着冒险精神的倪开禄,却有着自己的商业逻辑:尽管细分市场可以提升局部市场份额,但整体盈利能力较弱。他的设想是,从最上游多晶硅开始,覆盖所有环节,这样不仅能够控制产品质量,还能消化自己的库存;尤其是在上市融资成功后,获得充足“弹药”补充的倪开禄,更是信心满满。
尤其是在光伏电站中,倪开禄更是毫不吝惜投入。2011年6月的一天,在柏林郊外的一片大型电站上空,坐在直升机上的倪开禄说道:他的欧洲业务正式起航。
这个占地75公顷,总功率24兆瓦的太阳能电站,坐落于柏林郊外40公里处的一片荒地。该项目也被倪认为是当年超日“最大的海外订单”,即使在德国这个全球最大的太阳能市场,该电站也能位列前10位。
相对于尚德、英利和天合等光伏巨头,倪开禄和他的超日显然属于后来者。因为在德国超过50%的产品,是由几大巨头把控,所以对于倪开禄而言,能在德国市场撕开一道口子实属不易。
“我相信,如果有合适的市场途径并加强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我们还有潜力。”倪开禄说。
由于欧美双反,倪开禄也试图在美欧之外的市场占领先机。日本便是其中之一。2012年4月,北京钓鱼台国宾馆。倪开禄与天华阳光董事长苏维利高调宣布,双方将共同合作进军日本光伏市场。
在现场,梳着大背头的倪开禄红光满面,看起来气色不错。倪介绍说:“此次双方在日本光伏电站项目上的合作,将增加超日2012年度的组件销量、增厚其企业利润。同时,公司将借助与天华阳光的资源互补,增加其产品在海外市场的份额。”
这个计划进行100兆瓦合作的项目,由天华阳和超日参股的方式进行。其中,天华控股出资48.75亿日元,占65%股权,超日出资26.25亿日元,占35%股权。就此合作开发的日本光伏电站项目,超日太阳将负责优质组件的提供及部分金融服务;天华阳光将负责项目开发、投融资和EPC等“交钥匙”服务。
不幸的是,短短一年不到这次合作便宣告搁浅。2013年1月18日,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苏维利透露:“由于实际操作当中,我们之间存在理念上的分歧,所以这次合作未能执行下去。目前,超日只是我们在日本项目的供货商之一。”
异类经营者
在现实中,倪开禄属于异类的经营者。除了正常的上市融资、银行贷款外,他还通过承诺高额的回报率,在企业内部职工中进行集资。这也让其背负了“非法集资”的骂名。
下一页> 余下全文2010年上市后不久,倪开禄说:“当时,那些贷款都是他们主动送上门的。包括各个信托以及周围的朋友。”至于所谓的民间集资,倪开禄解释道,“是他们都恨不得把钱送给我。”
实际上,1月11日在倪开禄匆忙回国后,便在内部召开简短的说明大会,其主要目的还在于安抚这些参股者。据坊间传言,倪通过民间集资的方式,至少获得了2亿元的资本。
知情人透露,在这些民间集资中倪许诺的利率最高达15%,堪比高利贷。超日在内部进行民间集资,最低5万元起步,上不封顶。利率分两个档次,5万元为12%,30万元及以上均为15%。可以签订的集资合同期限分别为1年期、3年期和5年期。
据其介绍,超日在内部进行民间集资已有段时间。最近一两期因利息发放不断推迟,还引发一些职工闹事。超日的做法是,资金在10万元以下的,可要回本金,但利息作废。倪开禄进行民间集资并非以自己名义,他只是作为担保人出现。
事实上,倪开禄之所以从企业内部职工中进行集资,除了获取一定的资金以外,还有另一方面考虑,那就是聚拢团队凝聚力。这恰恰也是倪开禄作为另类经营者的一面。
他承认,在做很多项目时,他都会带着他的团队一起去,让他的员工投资参股,让每个人都有发财的机会。让每个人都成为股东,成为投资者,是倪开禄留住人才的秘诀之一。“我有好的项目,员工都愿意跟我一起参股。”倪如此解释。
随着超日上市后的盈利,跟着他的员工们也曾赚得盆满钵满。而今,职工参股在现实危机的考验下,正让倪和他的员工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截至记者发稿,关于上述集资问题尚未有明确说法,该公司也至今未公开做出说明。
梦断电站投资
在光伏领域,电站投资是最为烧钱的环节,倪开禄却错误地估计了资金链所存在的风险。有人说,光伏电站投资玩不好就是圈套,而倪开禄恰恰受制于此。
2011年以来,当光伏企业在寒冬中瑟瑟发抖、收缩战线之际,倪开禄却在产业链各环节东突西进跑马圈地。“很多人都认为现在是寒冬,但在我们看来恰恰是光伏春天,还是有很多盈利机会。”在一次会议中,倪开禄如此表示。
在他看来,由于光伏组件价格跌得厉害,只有做电站才能盈利,更是未来的一条出路。但是,做电站需求巨大的资金。此时,银行更多的资金支持必不可少,但随着行业形势逆转,银行也捂紧了钱袋子,对资金只收不放,这让超日资金压力倍增。
下一页> 余下全文现实的问题是,如果超日不建设电站,公司又将面临电池组件滞销的困境。在资金压力和产品滞销之间,倪开禄还是选择了大规模建设电站。即寻求境外合作方共建光伏电站,采购相当于该电站规模所需的组件,待电站项目取得贷款或股权转让后再收回组件销售回款。
此举的风险在于,资金压力巨大的电站建设,一旦中途遇到问题,公司将面临极大危险。
正是由于倪对形势的误判,导致其陷入了危险的境地。2010年超日在深交所成功募集资金23.76亿元。但截至2012年6月末,超日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余额仅为2.1亿元。曾经现金流充沛的公司,如今却陷入了债务黑洞。
募集资金几近消耗殆尽,还需面对高达20多亿的应收账款、近10亿难以兑付的企业债及价值近10亿的存货。最终,3.8亿的逾期贷款难以按期兑现,致使银行抽贷成了压垮超日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希腊超日的项目遭遇当地政策变化。“希腊40兆瓦的项目都准备启动建设了,国开行还有10亿欧元的授信,希腊突然宣布退出欧元区,国开行停下来,我们的安排全乱套了。”倪开禄表示。
对此,作为合作伙伴的天华阳光董事长苏维利曾提醒倪,“超日把70%-80%的资金投入电站,风险很大,应减少这部分投资比例,但他没有听。”
为了解决目前面临的债务问题,超日展开了一系列自救行动,处理海外电站项目也成为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倪开禄表示:“我们正在和美国的投资方谈,有个潜在客户现在已经落实800兆瓦,后期还有700兆瓦还在谈,南美的项目也在规划。”
当前的形势,迫使倪改变经营策略,原本想自己经营的国外电站,现在必须卖掉了。据估计能收回资金14亿左右,再加上继续催款回收,总共能达38亿左右。1月9日,倪开禄前往青海,洽谈超日太阳前期在青海的电站项目。该项目总规模在200兆瓦左右。据称,洛阳和九江的工厂可能将会迁移至青海,来改善两处工厂当前的现状。
如今,面对超日所出现的危机,倪开禄在董事会、股东和地方政府的压力下已辞去总经理职务,由其女婿接任总经理一职。这或许也算对当前超日出现危机的一种交待。
不过,对于“跑路”风波的结果,倪开禄显得颇为无奈。他说,“他们说我有点老大作风,经营思路有点过激,其实我没有做错,这只是成败论英雄。行业好了是英雄,行业不好就变成狗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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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1日,上海奉贤区超日太阳(4.37,-0.02,-0.46%)能总部。数百名超日员工聚集总部食堂大厅,召开会议。这次会议的特殊之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