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卫——航天机电的“老娘舅”

与张忠卫这样一位儒雅的业内长者交流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学识渊博，思维活跃，谈吐清晰。1985年开始从事光伏电池研究，大学专业是固体物理，本科毕业论文是非晶硅薄膜太阳电池研究，博士论文是铜铟镓硒太阳电池研究，进入航天科技开始做晶体硅以及后来20年主攻砷化镓电池，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他带队研发的砷化镓电池已经在空间电源系统上完全取代了以往的晶体硅电池（是中国空间砷化镓电池的首要创始人），也收获了无数的荣誉：航天和科技部光伏专家，上海新能源协会光伏专委会主任，联合国太阳能促进中心第一届学术委员，研究员，数届航天奖得主，现在除了主抓航天光伏的技术研发工作外，也在不遗余力地推行国际光伏标准。

张忠卫在航天科技集团奉献了近30年，前20年在实验室潜心科研，心无旁骛。研发、中试、生产线、设计和工艺就是他全部的重心。2008年，任航天机电旗下子公司上海太阳能科技总经理，从军品转向民用；2011年起任航天光伏产业首席技术官，统筹全局。

他是建立航天技术团队和管理体系，亲手奠定航天机电光伏技术基础的“老母鸡”，协调前瞻研发和实际生产技术管理矛盾的“老娘舅”，也是让徒弟们（张忠卫对自己带的研究生的称呼）写论文时恨得牙痒，严苛不近人情的“老古板”。从这三个称谓里可以看出一个老派知识分子的责任、性情与狷介。

但有意思的是，他却并不是埋头科研，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技术极客。在前瞻研发方面喜欢用新人，新技术研发更多的考虑性价比，以及给航天光伏技术定位在“领先者”而非“领跑者”。这些理念，让航天机电从军品和空间技术转向民用市场的时候，少了很多弯路。

航天光伏在他的带领下，形成了老中青三代研发力量：老资格的专家做顾问，提供丰富经验，做“定海神针”，让企业少走弯路；35岁左右，正值当打之年的中青骨干，带队建立科研和管理体系；同时储备后续力量，培养技术和管理的“明日之星”。

　　图：上海航天汽车机电股份有限公司CTO张忠卫博士

被采访人：张忠卫（简称“张”）

记者：作为行业前辈，看到光伏行业从军用转到民用，到现在面向大众，您有哪些感慨？

张：我是从军品单位是转到民用，个人认为军品和民品有很大的差别，这其中有几点：

第一，理念不同。军品市场不大，需要做强，理念是“又好又快”，质量第一位，第二才是“快”；而民用市场则既要做强，又要做大，民品更强调速度，理念是“又快又好”，要求快速适应市场和适度的质量。

“强”和“大”对我们央企来说两手都要硬。但对一般民营企业而言，能占到一样就很不容易了。2012年这样市场低谷期，很多企业研发就不做了，我们还花了巨额资金建立了研发基地。

第二，市场面不同。军品是相对垄断的市场，而民品的关键在于实现产业化，批量生产。我以前从事的军品太阳能市场在中国就两个研究所，所以竞争相对并不激烈。而民用光伏是一个国际性的产业，有数千家企业逐鹿其中，竞争之惨烈我们都有深刻的感受。

第三，关注的重点不同。军品更关注质量（高性能和高可靠性），对成本的关注度相对较小，毕竟量有限，需要的是精耕细作，军品的成本往往比民品高很多，比如真空蒸发技术，在民品里面几乎不可能得到普及；而民品不是不关注质量，而是关注适度的质量，质量和成本要综合考虑，追求最高的性价比。

军民品的相同点是都关注产品的面积比功率和质量比功率，尤其关注产品在在全寿命周期内的性能和可靠性（当然空间环境和地面环境有很大的不同，从环境的多样性来说，民品需要考虑的东西甚至要超过空间技术）。

记者：航天机电有着这么多年军工背景，所以在质量方面可以让人放心。但正如您所说的从“又好又快”转向“又快又好”的时候，是否遇到过一些困扰？

张：做成功的企业，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是很有道理的，天时不是单纯时间的概念，而是时机。企业正常发展应该是这样的流程：从技术培育期到稳定收益期，再到继续创新。必须选择合适的切入时机（不是一味的快，应在产品寿命期或技术寿命期上升段的某一个合适时机），一旦切入时机正确，以最快的速度推进。

谈到转型，个人认为航天机电目前在光伏民品市场的定位是做最快的“第二”者（紧跟第一梯队，择机超越），不做第一和第三。“第三”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第三名，而是第三批。太晚丧失机会，太早，虽然收益可能巨大，但风险往往潜藏在利润后面。

同时我们需要谨慎听一些研究机构的说法，他们做科研往往是把性能发挥到极致，效率追求25%、甚至26%，我们绝不能等科研做到完美后才去产业化，否则永远要等，技术永远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去走，没有一步登天的捷径。

记者：您刚才提到“两手抓”，但很多企业“市场”和“质量”能抓到一样就很不容易了，有的企业甚至一头都没有，那么您认为什么样的企业才能长期健康的活下去？同时业内批评我们的资本贪婪，认为被市场冲昏了头脑，但投身光伏的企业都是市场嗅觉最灵敏的企业，您认为这到底是行业的问题还是企业自身的问题？

张：关键还是资源和平台的问题，单靠决心是远远不够的。企业要做好资源整合，有多少资源，整合能力有多强，有没有合适的平台，平台有多大，决定能做多大事情。很多企业只能在点上做文章，在经营管理、生产等某一方面具备优势，但市场万一进入下一个时代，就很难跟得上了，到最后往往只能依赖大企业做代工生存。很多行业巨无霸企业不会超过三家。软件行业、半导体行业小企业很多、但大的企业就那么几家。

记者：做为公司CTO，您对技术路线的选择牵动着整个公司的发展方向和巨大的经济利益，那么您决策的准则是什么？

张：新一代高效太阳电池主要技术发展方向主要有IBC电池与HIT电池两个方向。IBC电池与HIT电池的共同优点是均能获取24%以上的高转换效率，均能适应薄型硅片，温度系数低，CTM低，弱光相应好，无PID，单位面积发电量大；两者各有不同的缺点：IBC电池生产工艺链长（工艺设备多、工艺成本高）、对硅片质量要求高；HIT电池工艺简单但设备昂贵、技术难度大，材料成本较高。应该说这两个方向各具优势，企业需要根据自身特点及需求进行相应的开发研究（考虑到与目前产线的相容性，国际上研发IBC电池的企业更多一些）。

我司在各个方向上都在做研发探索工作。对于技术路线的选择，一是不改变目前的硬件条件，如何进行技术改进和新材料引进，尽力发挥现有生产线的潜力；二是对现有生产线进行局部技改，能够立竿见影的上一个台阶，最大程度的提高产品的性价比（有些局部新技术动辄数千万投资，拓展空间不大，个人认为这是不适合当前行情的）；三是加大3-5年前瞻性研发的力度（如高效低成本IBC电池），为2016年后产业的升级换代打下扎实的基础。

我们在技术上追踪一线优秀企业，只要盈利模式对头，就能赶快出效益。成本的直线下降对技术发展并不是好事，技术发展是阶梯式上升的，在每一阶段企业必须把孵化小鸡的钱赚出来，否则技术研发就会走入恶性循环、难以为继，所以一个企业的技术发展必须近、中、长期有效结合，滚动发展。

记者：请您介绍航天机电的技术团队。

张：航天机电技术技术团队一个是整合团队，第一层面是总部顶层专家组，起顶层策划、把关、组织、指挥、协调的作用；第二个层面是总部下属各个板块（电站板块和制造板块等），各个板块及下属企业都有技术研发中心和完整的技术团队，并建立有效的激励机制。

关于队伍构成，聘请行业老专家做为顾问，聘任适合我司要求的35-45岁当打之年的行业精英要带队伍，老母鸡带小母鸡，注重在岗培训。

做为CTO，要有全局化的理念。根据公司的发展状况，前几年我主抓局部技术的提升，但现在以降低整体发电成本、全局优化做为目标，提升航天机电光伏产业链整体竞争力。

记者：听说当您的徒弟不容易。

张：（笑）我们特别注重在岗培训，压担子。边培养，边独立工作。我对徒弟特别苛刻，好几个硕士都是航天科技集团优秀毕业生状元、榜眼，图纸、论文经常被驳回，当时恨我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很多人不到三十岁就担任研发部门负责人，现在他们也经常约我聊天，走得很近。

记者：请您介绍航天机电在电池效率方面的进展。

张：目前现有生产线批产平均效率单晶达到19.5%，多晶18.0%。假如要达到20.5%，18.5%，需要局部技改，但必须选择有潜力的技术，否则投资很难收回，并且对将来发展不利。IBC批量效率的目标都是22%以上。今后两主要把IBC工艺流程缩短，降低成本。

记者：国企给人印象比较慢，如何保持企业的旺盛生命力？

张：我们对生产技术人员和研发人员的管理理念不一样。实际上我都做过，研发是找方向，创新，生产需要稳定一致，所以我宁愿要求研发是年轻人，活跃，生产则要稳定，我就是做“老娘舅”，调解研发和生产之间的关系，引导把握局部和整体的关系，同时给年轻人一些经验和方向上的指导。

记者：最后请您给我们谈下航天旗下以及上海太阳能科技发展方向。

张：上海太阳能科技是国内最早的四家光伏企业之一，是航天机电光伏全产业链的重要环节。发展目标主要有四点：

第一，从组件制造为主转型光伏系统为主，电站EPC国内前三；国外EPC注重培育，但当地环境和政策风险我们都要吃透；

第二，形成GW级电站运维能力；

第三，探索分布式商业运作模式；

第四，追求光伏系统发电性价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