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纪凡的G20时刻：中国光伏第三轮大调整要来了 构建长期治理的框架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 9月3日下午，二十国集团工商峰会(B20)开幕式上，习近平主席主旨演讲的末尾，用了宋代文人潘阆的两句词来作结。

当听到这里，坐在台下的天合光能董事长兼CEO高纪凡心里有些别样的感触。

弄潮儿，是的。

1997年，32岁的高纪凡回故土常州创业，当听说美国将要发展上百万套的屋顶光伏时，高纪凡敏锐地察觉到作为清洁能源的太阳能不可限量的市场空间，常州天合应运而生。

20年后的今天，天合光能已是全球领先的组件供应商，而掌舵人高纪凡，也已成为了光伏界当之无愧的领袖级人物。

中国光伏行业协会理事长、全球太阳能理事会联席主席、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可持续发展顾问委员会创始成员……这一大串高大上的头衔也表明着，如今的高纪凡心里所想、所容纳的天地，早已不仅仅是天合光能这家公司。

“我是代表全球的太阳能企业来参加这次B20峰会的，”高纪凡说：“这是非常好的一个平台、非常好的一个通道，可以把企业意见、行业意见带给G20的国家首脑们。”

此前2天，高纪凡代表全球太阳能理事会向G20发出公开信，提出了创造就业和建立全球数据网络两点倡议，这也正是高纪凡G20之行的使命所在。于是，高纪凡忙碌着，跟所有能搭上话的各国政要推销绿色能源，一天接受6、7家媒体采访，同样的话题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中国光伏业发展太快，取得了很多成果，也留下了很多教训，政策补贴、平价上网、产能过剩都是不得不面对的坎。我希望中国光伏产业发展的平稳、健康一点，也希望能得到多一些支持，比如绿色金融，发行绿色彩票。”高纪凡对记者说。

在接受专访的一个多小时里，高纪凡侃侃而谈，有憧憬、有未来，同时也有深深的忧虑;讲成果、说成绩，也直面行业存在的问题和顽疾。下面是采访实录，干货颇多，诸君敬阅：

壹·谈G20：“我是代表全球的太阳能企业来参加这次B20峰会的”

记者：高总你好，作为新能源行业代表来参加这次20国集团工商业峰会，几天下来感觉怎么样?

高纪凡：我是代表全球的太阳能企业来参加这次B20峰会的，这两天感受很深，特别是习主席讲话，让我看见了绿色发展的决心、推动扶贫的坚定信念。习主席也讲到了全球自由贸易和合作，不能只顾自己的后花园，要建设大家的百花园。每一点都跟光伏产业息息相关，对应的是发展绿色能源、推进光伏扶贫、光伏双反等等，这让我们很受鼓舞，在大方向、大战略上中央领导很明确的支持我们发展。

记者：在你的建议下，全球太阳能理事会向G20发出了公开信，出发点是什么?

高纪凡：我代表全球太阳能理事会给G20发出公开信，提出两点倡议：第一，呼吁G20国家领导人支持太阳能就业，希望到2030年全球造就1000万就业岗位，为全球就业增长带来贡献;第二，建立全球范围内的太阳能应用信息和数据互联互通平台，让太阳能发展落后的国家借鉴到早期国家的经验，实现包容发展。

全球治理架构中，G20是很重要的平台，G20国家GDP占了全球80%以上，太阳能百分之九十几的应用都在G20国家。G20会议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给各国政府提出建议和倡议的好机会，平常情况下还提不了。通过把我们企业、行业的意见带给他们，希望他们将光伏纳入到未来的发展战略规划，这是符合全球潮流和趋势的一件大好事。

记者：本次峰会在中国倡议下，绿色金融第一次进入G20议程，对此你怎么看?光伏行业可以如何做绿色金融?

高纪凡：这次绿色金融首次成为G20重要议题，毫无疑问地体现了中国走绿色发展的决心，我觉得绿色金融应该做这几件事： 第一，应该对所有绿色产业进行梳理，就绿色产业推出有针对性的产品。绿色产业在中国处在比较新的阶段，绿色金融不应该和一般的商业性金融一样，这样就没有意思了，一定要有特点一些，构建的专业一些。

另外，绿色发展的理念很多，但是普通老百姓身体力行的感受并不强，我建议发一个全民性的东西——绿色彩票。之前我们支持福利，发了福利彩票;支持体育，发了体育彩票，现在应该发一个绿色彩票，让全民来为绿色发展做贡献。这样老百姓感受会很强，大家共同支持中国绿色发展，中国绿色发展了，环境好了，最后老百姓都受益。

贰·谈行业：“一些企业对光伏市场充满恐惧，第三轮产业大调整要来了”

记者：随着“6.30抢装潮”结束，光伏寒冬论出现，招标出现价格战。对中国光伏市场非理性的这一面，您怎么看?

高纪凡：6.30这个所谓的抢装潮后，中国光伏市场需求一下子大幅下降，这导致一些企业对未来感到恐慌，或者说怕没有市场需求，所以就采取了非常激进的价格策略。实际上是因为恐惧，对未来市场需求感到恐惧。

从商业来说，这是每个企业自己的决策，最后是赚是亏反正后果都是自己承担。但从整个行业来说，过低的价格会造成不良影响，最终把这个行业引导到比较困难的道路上去。

从价格来说，行业企业也有责任通过技术创新和加强管理，尽快降低成本，太阳能毕竟现在还不是平价电力。需要去降低成本，尽早实现光伏平价上网，这是行业企业很重要的一项工作，所以说，所谓非理性价格也有其两面性。

记者：非理性让中国光伏产业吃了很多亏，很多企业因此而惨遭淘汰。回顾这20年光伏行业和天合走过的路，洗牌会不会再次出现?结合天合的经验，企业该如何应对?

高纪凡：1997年，我在京都会议的背景下成立了天合光能，这20年来，光伏行业已经走过了两轮大调整，马上来的是第三轮调整。

第一轮调整在2008年。当时正值全球金融危机，光伏那时候的市场主要在欧洲，欧洲市场一下子大幅度萎缩，光伏行业很快就停止增长。但那一年我们还是抓住了机会，通过产品和技术创新，在整个行业没有增长的情况下，天合实现了100%增长。

第二轮2011年开始。产能过剩，欧美双反，还有一些企业的过度低价，带来了行业大调整。这轮调整中，我们大量的资金不是去投在扩充产能上，而是投在研发上。原来我们在产能上一年投十几个亿，后来我们集中精力投研发，每年要投5到10个亿，构建了天合在技术、产品和标准上的全球新地位。过去五年，天合没有刻意追求规模，但我们的出货量却连续两年全球第一。

这一次，第三轮调整要来了。过去三年，中国光伏行业发展很不错，逐渐走入成熟轨道后，中国光伏行业将面临新一轮挑战，未来几年光伏行业可能又会经历一个优胜劣汰和行业整合、行业集聚的过程，这会是又一个寒冷冬天。

记者：一轮轮调整中，很多企业似乎并没有吃亏捡见识，非理性、恶性竞争已成为了中国光伏行业的顽疾。对于这一大痛点，您觉得出路在哪?

高纪凡：中国光伏产业将近20年的发展，是一个跌宕起伏的过程，有高速发展期，也有寒冬调整期。2011年大调整后，光伏行业实际上有很多反思，大家都在问：这个行业如何能健康可持续发展? 2014年，中国光伏行业协会成立，也是应对了这样一个大背景。我们希望通过加强行业自律和行业引导，让中国光伏市场走上理性、健康的发展轨道。协会成立后，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工作，这也是光伏产业在过去几年能够从低谷恢复过来的重要力量。

我们希望更多企业，特别是行业里的领先企业，能从长远发展的角度进行思考和战略选择，不仅仅是为了短期目标去破坏长期发展。就像习主席讲的，全球治理不能简单用应对危机这一个方式，要构建长期治理的框架，光伏业也是这样。

叁·谈企业：“天合光能进入国际化2.0时代，将重点加强新兴市场布局”

记者：在过去几年，全球光伏市场经历了非常大的变动，在市场布局上，天合光能的战略方向是什么?

高纪凡：在过去五年，光伏市场从原来的欧美发达国家，逐步走向中国、亚太、拉美、非洲等新兴市场，我们预计未来新兴市场的增幅会远远高于发达国家。天合过去在欧美市场占据了领先地位，我们会继续巩固提升在这些市场的占比，同时会更加重视新兴市场，去更快、更好的布局。

我们的技术、产品，对于发展中国家或者欠发达国家帮助更大，比如非洲一些国家，电力供应还不稳定，如果能够用天合的技术和创新产品，给他带去更充分、稳定的能源供应，带来能源自主，我相信这些国家腰杆子就硬气了。

记者：你所说的新兴市场，包括中国么?天合的国内、国外市场比重怎么样?

高纪凡：天合是一个全球化布局的公司，全球市场都是我们的重要市场。中国已是全球最大的光伏制造国，还是最大的光伏应用市场，毫无疑问天合要跟上国内市场发展。

双反前，我们在国内市场比例很低，很低的意思是可能不到5%。这两年我们加大了布局力度，到去年国内市场占到40%左右，60%是国外。国外比例从原来95%降到60%，是不是说国外市场变小了?当然不是这样，我们的规模从2011年到现在增长了4倍，所以国外还是在快速增长，非常好的增长。

记者：天合要成长为国际化大公司，你将如何推进这一战略?有没有具体的目标?

高纪凡：天合的国际化从2005年开始，当时是市场国际化，以欧洲市场为主体，后来2006年在美国上市，再后来是人才国际化，总结起来就是以市场国际化为主体，走资本国际化和人才国际化路线。

十年走下来，天合已经是一个国际化公司，在国际上有不错的口碑。刚才在会场碰到一个德国人，也是大企业的领导，我们一碰面，他就说你做得很有名，我们德国企业都不如你。

过去十年走过的，是天合国际化的1.0版本，在未来10年要走国际化2.0。我们的市场、投资，金融资源取得以及人才将进一步国际化、全球化。现在，我们的海外员工有两三千人，占了天合全球人员的将近四分之一。到2025年，我们希望有一半员工是在中国以外的。

天合的国际化，不是简单地利用国外资源，我们更多的要给当地做贡献，融为一体、实现共赢。比如说在泰国的工厂，是泰国最大的银行之一牵头贷款，泰国的两任副总理都参加我们的开业典礼。副总理在参观我们的工厂后说，你们的工厂技术水平非常高，希望可以成为泰国一些大学的大学生实践基地，我是欣然答应。

未来30年中国将真正走向国际化，中国会有一大批在全球布局的国际化企业。国际化战略是我们坚定不移的战略，我希望天合光能能够为中国企业的国际化之路走做出一个成功范本。